作者系滬上某高校環(huán)境科學系主任，上海市垃圾分類明星志愿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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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場的需求

垃圾藝術品

沒有需求，就沒有市場。顯然，垃圾分類是有市場需求的。上海是個大城市，生活水平比較高，文明素質比較高，垃圾產生量也比較大，大家都喜歡清清爽爽、干干凈凈。因此，很早的時候，社會上絕大多數人都達成了共識：垃圾分類是件好事兒。這種老百姓最樸素最真實的生活需求，就是垃圾分類的根本動力。

當然，垃圾分類也存在“非共識"，但主要是針對垃圾分類的具體問題存在困惑，比如，要不要分四類？小龍蝦、粽子葉、大骨頭是什么垃圾？要不要收費？垃圾桶幾點投放？要不要監(jiān)督？可回收物的收益該給誰？智能化有用么？這些具體的問題，在沒有垃圾分類的時候，是阻礙垃圾分類的“障礙”；而全社會一旦實施了垃圾分類，這些問題、分歧、疑難和困惑，迅速轉化成更“細分”的市場需求，推動垃圾分類市場深化成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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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效的市場需求

上海（圖片來自網絡）

之前有個笑話，說每個人都想吃大餐，這是市場需求。但是只有那些付得起飯錢的消費者的大餐需求，才是有效的市場需求。在垃圾分類這件事上，全國每個城市都有市場需求，但這是不是有效的市場需求呢？

垃圾分類的“有效”市場需求，就是一個城市或地區(qū)的每個居民家庭、每個單位、每個居民小區(qū)、基層街道鄉(xiāng)鎮(zhèn)政府、區(qū)政府以及至市政府，愿意拿出多少鈔票來開展垃圾分類。顯然，光宣傳教育，沒有真實鈔票投入，這個事情是做不好的，我們可以以上海為例進行來分析。

在家庭，顯然是一個有效的市場需求。每個家庭都可以承擔多一個濕垃圾桶的費用，但更重要的是，要承擔廚房放一干一濕兩個垃圾桶，要做到干濕分類，做到每天定時（多為早7點到9點，晚6點到8點）、定點（小區(qū)只有一處或幾處垃圾桶）扔垃圾。這樣的投入，絕大多數上海市民都愿意付出，在過去兩年也真實支付了，從而形成了有效的市場需求。

在小區(qū)和單位，顯然是一個有效的市場需要。全上海已經完成了2.1萬余個分類投放點規(guī)范化改造，這是每個小區(qū)或單位內部垃圾收集點的改造，每個幾萬元到幾十萬元是要的。這些都來自小區(qū)或單位的物業(yè)投入，錢不多，但也不少，是小區(qū)和單位可以承受的，因此也是有效的市場需要。特別是在小區(qū)，由于垃圾分類，實際上減少了物業(yè)的工作強度，提高了時間效率，增加了廢品收入，改善了工作環(huán)境，是非常受物業(yè)保潔人員歡迎的。他們從經濟上得到實惠，工作更受重視和尊重，也是一種有效的市場需求。

對于作為基層政府的街道、鄉(xiāng)鎮(zhèn)或者區(qū)政府，他們有沒有有效的市場需求呢？顯然也是有的。本來，這些街道鄉(xiāng)鎮(zhèn)和區(qū)政府都要支付垃圾處理費和轉運費，在垃圾分類之前，由于垃圾量大、污染多，擾民多、麻煩多，對基層政府來說是一件麻煩事，不僅要出一筆大價錢把本區(qū)的垃圾外運出去，還需要處理如拾荒者偷井蓋、盜賣電線等許多扯皮的工作?？梢?，基層政府是非常樂見垃圾分類的。當然，他們也是垃圾分類能夠成功的主力軍。

對于上海市政府來說，垃圾分類顯然是“有效”的市場需求。在總書記“垃圾分類就是新時尚”、“上海、北京這樣的城市在全國要帶頭實行垃圾分類”的政治要求下，上海市政府下定決心，花了大價錢來落實垃圾分類。比如，在全市道路兩邊，雖然大幅度“撤桶”省了不少錢，但全市仍更新了4.1萬余只道路廢物箱標識更新，每個幾十到幾百元是要的。2020年末，全上海共有濕垃圾車1773輛、干垃圾車3287輛，有害垃圾車119輛、可回收物回收車364輛，幾十萬元一輛是必須的，大部分都是新配套的分類垃圾車，這是個肉眼可見的貴。還有，更貴的是，還有全市已建成生活垃圾焚燒廠12座，濕垃圾集中型處理設施10座，這些都花費不菲。以新建的上海老港再生能源利用中心（老港垃圾焚燒廠二期）為例，焚燒能力6000噸/日，工藝技術高大上，廠房裝修有氣派，以可回收物為主材的設計呈現(xiàn)效果，甚至堪比北京王府井的一些大型商場，當年就成了上海一個“網紅”打卡地標；當然，投資是36億人民幣。

對上海市政府來說，還有的是巨大的社會組織和動員和活動成本。在每個單位，每個家庭都更新了四分類的垃圾桶，花費從幾十到幾萬元不等。各種垃圾分類的標識、宣傳活動、電視廣告，公益廣告節(jié)目的宣傳，讓“上海人都瘋了”的動員活動、長效管理、小區(qū)和街鎮(zhèn)補貼或補助，還有持續(xù)的可回收物“兩網融合”體系的補貼，等等，一定是花費不菲的。

可見，以上小區(qū)、單位、物業(yè)、街道鄉(xiāng)鎮(zhèn)和區(qū)級政府、市級政府，作為”消費者“在垃圾分類中都產生了“有效”的市場需求，如果整體計算，幾十、幾百億人民幣或更多的鈔票，是需要的。說到底，還是一個“錢”字，是愿意不愿意在垃圾分類是花足夠多錢。這些“有效"的市場需求，構成了上海垃圾分類成功的保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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價格機制如何在其中起作用？

上海某區(qū)可回收物的市場價格

市場經濟的核心是價格，價格通過高低變化來調節(jié)市場的需求和產品的供給，最終達到一個優(yōu)化資源配置的目標。在上海垃圾分類這個市場當中，是什么價格起著重要作用呢？以作者觀察，至少有以下幾點。

首先是違法的“價格”，即違法成本。對于一個公共事務，只有違法成本遠遠大于守法成本，才會激勵全社會守法。垃圾分類中，最重要的“違法”價格，就是個人垃圾不分類罰200塊。單位垃圾不分類罰5000塊，最高可以罰5萬塊。這樣一個法制化的“價格”，為垃圾分類的市場經濟運行提供了公開、透明、合理的法治化保障。顯然，這也是極為重要的。

其次是可回收物的價格。顯然，垃圾分類后，可回收物數量大幅度增長，現(xiàn)在每天上海全市有6000噸左右，是原來產量的165%?？上攵?，這個價格非常受人關注。作者注意到一個有趣現(xiàn)象，在垃圾分類之前，不同的可回收物的價格是不一樣的，比如，曾經一個塑料飲料瓶可以賣到五分錢到一毛錢，一斤的書本可以賣到五毛錢，一斤的廢鐵可以賣到六毛錢，等等。但垃圾分類之后，作者發(fā)現(xiàn)，不管是塑料、紙張、金屬，還是衣物，各種廢品最終都趨向于統(tǒng)一到了五毛錢一斤的這樣一個水平。這個價格變化，很大程度上是體現(xiàn)了垃圾回收人力成本的相對升值，促進了可回收物的高效率回收。

例如，可回收物價格對于小區(qū)物業(yè)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激勵。僅從經濟收入上看，垃圾分類是小區(qū)物業(yè)一個大好事。雖然沒有增加新的物業(yè)收費，但是減少了大量的垃圾桶，集中了垃圾投放時間，提高了收集效率，加大了居民配合程度，總體是是有利于物業(yè)的。特別是小區(qū)可回收物大幅度增加后，變成了物業(yè)的一筆新收入?，F(xiàn)在上海的市場價格大概是一斤0.5元，一噸是1000元。非常粗略的估計，一個小區(qū)如有2000戶，每戶3人，每人每天丟0.2公斤的可回收物，每天就是1200元，一個月30天就是3.6萬元，這對小區(qū)物業(yè)來說是一筆非常不錯的外快。

第三個價格是市、區(qū)兩級政府對干、濕垃圾的轉運補貼。由于垃圾填埋廠、焚燒廠都建在郊區(qū)，中心城區(qū)必須付錢給相關企業(yè)，才能把自己的垃圾外運出去，因此必須提供公共財政補貼。作者了解不多，大概是每噸幾十到幾百元不等。這樣一個價格既有行政定價的成分，也有市場供需的影響，還受垃圾最終填埋焚燒處理能力的影響。因此，這個補貼價格也是極為重要的。

如果還有其它價格需要關注的話，就是垃圾桶的價格、專業(yè)車輛的價格、人工勞務的價格，危險廢物處理價格，垃圾轉運價格、餐飲垃圾收運價格等，這些價格大多已經市場化了，共同支撐起垃圾分類市場經濟的運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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企業(yè)家的創(chuàng)新精神

新型純電動垃圾車

市場經濟的主體是企業(yè)。一個企業(yè)最重要的領路人是企業(yè)家。市場經濟就是要發(fā)揮企業(yè)家的創(chuàng)新精神，促進企業(yè)的創(chuàng)新發(fā)展。以作者觀察，在上海垃圾分類當中，企業(yè)家精神得到了充分的發(fā)揮。

比如說，最直觀的現(xiàn)象就是各種各樣垃圾桶制造，由于四分類明顯需要更多樣的垃圾桶，這給很多小企業(yè)帶來的機會，開發(fā)出了種類多樣、功能齊全、花樣繁多垃圾桶，材質有金屬的，塑料的，還有藝術的、高檔的、智能的等等；這么多的垃圾桶成為企業(yè)創(chuàng)新精神的一個體現(xiàn)，也是垃圾桶這個市場充分繁榮的重要象征。當然，這些創(chuàng)新來自全國的企業(yè)，不只是上海。

其中，最能體現(xiàn)企業(yè)創(chuàng)新的是智能垃圾桶。這種迅速應運而生的垃圾桶，外面與普通垃圾桶無異，但里面是一套智能化的分類系統(tǒng)，據說的有光電的、雷達的、計算機的；還有媒體報道說，這些復雜的人工智能、智能化系統(tǒng)與垃圾分類密切結合，非常的高大上，接地氣。雖然后期很多智能化垃圾桶使用效果不佳，但這是一個非常有益的探索。

還有，在垃圾分類大市場競爭下，很多傳統(tǒng)的垃圾運輸設備制造企業(yè)，主要是環(huán)境衛(wèi)生，機械設備行業(yè)，花大力氣投入到垃圾分類設備創(chuàng)新中，有的制造了新型標準化垃圾分類運輸車，有的制造了一體化的濕垃圾分類轉運車，有的制造了用于垃圾運輸的專用集裝箱，還有5G+AI的全電動垃圾車，各顯神通，市場上的相關產品迅速豐富起來。

當然，企業(yè)家創(chuàng)新有成功，也有失敗，甚至還有騙局。除了上面成功的案例，還也有不少失敗的案例，比如很多智慧化的分類垃圾桶由于過于智能，沒有預測好市場需要，自己先倒閉了。還有些過于“海吹”的垃圾分類技術創(chuàng)新，如生活垃圾當中的濕垃圾可以生物轉化變汽油柴油等，最后證明都是大大的騙局。

可見，在市場化機制下，垃圾分類一旦變成一個有利可圖的市場機會的時候，大量的企業(yè)、大量的企業(yè)家的創(chuàng)新精神就被激發(fā)出來，投入到垃圾分類的事業(yè)當中。這些企業(yè)和企業(yè)家的創(chuàng)新，自擔風險，自負盈虧，是垃圾分類能夠成功實施的重要條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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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場經濟的法制保障

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

這個不用多說。上海垃圾分類之所以能夠啟動，最重要的事情是上海在2019年7月1日頒布的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。作為全市的法律，明確要求上海市實行垃圾分類。依法治市，依法進行垃圾分類，這為市場經濟的推行提供了最基礎的法律保障。這一點，對全國也有重要的參考意義

除了立法，更要執(zhí)法。個人不分類，罰款200塊，記入個人誠信記錄，單位不分類，罰款5000元，已經通過立法，深入人心了。據報道，在2020年，盡管疫情嚴重，但根據《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》，上海各執(zhí)法部門嚴格落實執(zhí)法監(jiān)督，城管執(zhí)法部門全年開展執(zhí)法檢查16.9萬次，責令當事人整改33396起；市場監(jiān)管部門共檢查餐飲服務提供者13.3萬余戶次，發(fā)出責令整改通知書484戶次，處罰14戶次；文旅執(zhí)法機構共檢查場所8409家，責令改正16家。這一個個數字的背后，就是上海這個法治城市認真負責的態(tài)度和行動。

垃圾分類，是文明的進步，也是法治的進步。只有越來越多人的擁抱文明，相信法治，這個社會才更好，更干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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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術進步在市場經濟中的作用

濕垃圾破袋器（圖片來自網絡）

在市場經濟中，人們?yōu)榱速嵢「嗟睦麧?，總是想把產品做得更好，這就需要在技術上加以改進，以降低成本，增加效益，提供更好的服務。在上海的垃圾分類當中，人們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和精力來做這樣的事情，體現(xiàn)出了非常多的技術進步。

比如在小區(qū)，濕垃圾分類的時候，由于不容易開袋，就發(fā)明了“鋸齒”一樣的濕垃圾破袋器，還在垃圾桶旁邊加裝一個水龍頭，方便大家丟完垃圾洗洗手，這樣的設備在很多小區(qū)得到推廣。

由于價格機制起了作用，許多垃圾按量計價，就發(fā)明了垃圾壓縮裝置。許多小區(qū)垃圾以桶計價，于是保潔人員會采用各種方法讓干垃圾桶的垃圾變的更密實，一個桶盡可能多裝垃圾，其中最簡便的方法，就是一個工人穿上大雨靴，站在干垃圾桶上用腳使勁踩，達到壓縮的目的。而垃圾轉運企業(yè)，則發(fā)明了垃圾壓縮運輸車，對于干垃圾，在車上直接壓縮，一輛車就可以裝上原來兩輛車的垃圾量，提高了效率，降低了費用。

上海特別值得稱道的一個技術進步是“垃圾集裝箱”。通過前期壓縮，一個垃圾集裝箱可以裝載15-20噸的垃圾，這種集約化、標準化、信息化的集裝箱垃圾運輸，大幅度改進了垃圾轉運環(huán)節(jié)的技術水平和工作環(huán)境。由于在這種集裝箱上的信息化技術，還可以找回你不小心當垃圾丟掉的一只暗藏5萬塊的枕頭，或是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戒指，或是被小偷扔進垃圾桶的醫(yī)用放射源，或是別的什么要找回的東西，都可以在這套信息化追溯系統(tǒng)的幫助下，從垃圾填埋場中找回來。當然，前提是沒有進焚燒廠。

技術進步還體現(xiàn)在垃圾分類帶來的新市場機會中，這個有點專業(yè)，不太容易理解。比如傳統(tǒng)的垃圾滲濾液處理，花費巨大，效果不好。垃圾分類之后，焚燒廠焚燒的垃圾熱值過高，需要進行調溫處理，這時，向其中噴灑垃圾滲濾液，就是一種非常高效環(huán)保的手段。每天向焚燒爐噴灑幾十幾百噸的垃圾滲濾液，可以節(jié)約大量的處理成本，這一“技術”創(chuàng)新和市場交易的成效非常顯著。

可見，有了垃圾分類這個大市場，由于經濟利益的驅動，其中的每個市場主體都會變被動為主動，琢磨如何開發(fā)新技術、新設備，如何節(jié)能降耗，如何更節(jié)省一點，如何更多賺錢，以在市場中占有一席之地。大家行動的總體市場效果，就是促進技術的進步、經濟的發(fā)展、環(huán)境的改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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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過程民主的和基層治理在市場經濟中的作用

上海市長寧區(qū)程家橋街道的垃圾分類志愿者培訓

如果說上海垃圾分類成功，誰的功勞最大，可能是說不清楚的。領導指示、人大立法、政府決策、基層落實、黨建引領、志愿者帶頭、居民動手、物業(yè)給力、回收處理、企業(yè)實干，科學創(chuàng)新、工程技術，宣傳教育，等等，都非常重要。但要說一個最有上海特色的，對垃圾分類的落實起決定性作用的，個人認為是上海的街道和居民的干部和志愿者們。他們及背后的上海全過程民主和基層治理，是這次垃圾分類能夠成功的關鍵保障。

很早就研究上海垃圾分類的著名環(huán)境學家、復旦大學環(huán)境系的戴星翼教授曾指出，上海的基層治理是非常有特色的，一直以來是上海的強項。要知道，上海最早的居委會干部被大家稱之為“小辮子干部”，出現(xiàn)于1950年，是帶著居民躲國民黨飛機、通陰溝、清除垃圾、平整場地道路、扶貧幫困、掃盲識字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。小辮子們成為了城市基層社會的棟梁。記得是1998年，他訪問了一位當年的“小辮子”。這位行將退休的居委會大媽很自豪：“在我管的這幾百戶人家，每個家庭我都去過，每個人我都認識，每家人也都上過我家的門。小兩口吵架，哪怕是半夜，首先想到的就是敲我家的門。”可以想象，這樣的干部在居民中間會有怎樣的號召力。

正如戴老師分析的那樣，這樣的街道居委人員像是“干部”，又像是群眾。正因為這種特質，使他們能夠真正地融合于居民之中，又由于他們的熱心，從而能夠帶著拖著拉著前后左右的居民一起向前走。沒有他們，“群眾”只能一盤散沙。雖然許多人在自己的單位里都是領導、骨干、甚至有著了不起的身份，但回到家，他們還真的需要“居委會大媽”這樣的粘合劑，才能成為我們社會的堅實基礎。

這樣的全過程民主和基層治理能力，雖然由于行政化、職業(yè)化等原因有所影響，但在垃圾分類工作中，街道和居民干部發(fā)揮了最重要的組織、落實、執(zhí)行、上傳下達的作用，沖鋒戰(zhàn)斗在第一線，和廣大居民一起完成了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。無論是小區(qū)撤桶、定時定點、濕垃圾破袋、積分補貼卡、督導員、志愿者組織、宣傳教育、檢查評估的分類行動落實，還是一區(qū)一方案、24小時回收、誤時投放、公益回收、建筑垃圾、代扔垃圾、智能分類等各種措施的實施，都是街道居委干部和志愿者們海量工作付出的成果。

生活垃圾分類是一張考卷，既考居民，也考政府?？季用竦?，是人的公德心和社會責任感?？颊模腔鶎由鐣慕M織和動員能力。而交出的答卷是否優(yōu)秀，還有賴于社區(qū)是否存在一支足夠熱心的骨干隊伍。后來有人總結，上海有這樣一支街道居委隊伍，垃圾分類這么難的工作都能完成的了，那么，今后就沒有什么困難的工作完成不了的。這可能是對上海全過程民主和基層治理隊伍的最好評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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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的對比

上海市北京東路的交通崗亭（圖片來自網絡）

記得作者上中學的時候，經常講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有什么不一樣，當時講的都很有趣。以作者小時候在計劃經濟中生活了十多年的經驗為例，如果拿現(xiàn)在的垃圾分類工作，舉例說計劃經濟該怎么辦的話，大概是這樣的。

第一是定量發(fā)放“垃圾票”，每個家庭每天發(fā)一張垃圾票，類似于糧票、布票、煙票、洗澡票等，每張垃圾票可以丟一袋垃圾，沒有票就不能丟垃圾。第二是設立一個部門在全市設立幾百個垃圾分類檢查站，每個站配備幾個工作人員，凡是丟垃圾的人每人都收一張票；由于票的總量有限，每天又只有一張，于是大家必須好好保存，好好利用，說不定還要靠親戚朋友關系多給自己搞幾張。第三成立一個國營企業(yè)，全程負責垃圾收集、運輸、填埋、焚燒，然后由于福利好，想走后門找工作進這家企業(yè)的人會非常多。第四是這家企業(yè)會占用大量的車輛、場地、資金、人員，涌現(xiàn)出很多先進事跡，雖然不一定能把垃圾分類治理好，但會一直努力。開個玩笑，請勿當真。

其實，這種計劃經濟的做法，在許多技術成熟的、有先例可循的行業(yè)，都可以取得成功。但在垃圾分類這件事情上，能成功么？個人認為在垃圾填埋、焚燒這兩個環(huán)節(jié)是可行的，是可以成功的。但在前端的分類、收集、回收環(huán)節(jié)，這種做法是很難成功的。

原因是垃圾分類最重要的工作是“前端”，是在每個家庭，每個廚房的分類。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無法強制、無法監(jiān)督、無法管教，只能靠自覺。在家庭垃圾桶、小區(qū)垃圾箱、社區(qū)轉運站這幾個前端環(huán)節(jié)，其實也是垃圾分類市場經濟中的市場主體最活躍的地方。有成千上萬的市民，有幾千家各式各式的物業(yè)公司，有數量眾多的垃圾個體戶，也有幾百幾千家各類垃圾相關企業(yè)，這些垃圾分類市場每個主體，通過每天數了千百萬次計的廢品交易、運輸交易、補貼交易，友情交易，形成了以各種廢品價格、物業(yè)員工工資、垃圾收運價格等垃圾分類相關的價格信號，引導垃圾分類市場發(fā)揮作用。顯然，這個市場，是一家巨大的國營企業(yè)所不能替代的，一家企業(yè)無法獲得這么多的交易主體的信息，形成這些豐富多變的價格信號，也就無法以價格為引導開展充分有效的市場競爭，因此也就不會是高效、經濟、有效率和效益的。當然，沒有了市場競爭，更談不上有什么新產品、新技術、新服務、人性化產品的應用，也很難有什么企業(yè)家精神和市場創(chuàng)新了。

因此，這種情況就是一個叫哈耶克的經濟學家所說的，計劃經濟的最大缺陷，就是解決不了大量的、分散的市場主體的信息收集和分析匯總問題。顯然，垃圾分類在每個家庭的廚房，在每個小區(qū)的垃圾箱，在每個街道的垃圾中轉站的信息收集和處理，是計劃經濟無法跨越的障礙。

不僅如此，如果沒有了市場經濟，這些垃圾分類的前端，必須需要政府的大力的扶持和每年大量的補貼，還會占據大量的土地、設備、車輛等固定資產和監(jiān)督管理檢查等行政資源。顯然，這樣是不合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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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語：北京與上海的比較

在2019年的時候，有一個叫劉潤的著名經濟學家，寫了一篇文章，比較了北京和上海的垃圾分類。內容不說了，結論如上圖，說北京垃圾分類會比上海做的好很多?，F(xiàn)在馬上到2022年，結果怎么樣呢？很顯然，事實說明北京垃圾分類還沒有做好，上海的垃圾分類已經成功兩年了。

原因是什么呢？可能會非常復雜，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上海是一個市場經濟主導或占主要地位的城市。很多人說上海人精明、小家子氣、做事情細致，愛斤斤計較、愛占小便宜、愛算計、有契約精神，遵守合同，愛討價還價等等，其實不少都是市場經濟理念在市民思想和行為中的體現(xiàn)。還有遍布上海的便利店、綠地綠道、小公園，有溫度的小菜場、小店和小攤點；方便的地鐵、公交和出租車；各種小商販、活躍的小市場，各種外資企業(yè)、世界500強，頻繁的國際交流、海量的進出境航班，普遍的守法意識，都表明上海是一個市場經濟主導的城市，而這種市場經濟的意識和規(guī)則，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垃圾分類的成功。

而北京作為首都，市場經濟相比而言還不是足夠發(fā)達，很多領域實際上還存在不少的管制經濟、部門經濟，甚至是權力經濟。這可能就可以一定程度上解釋為什么在方針政策、思想理念、人才匯萃、財力雄厚、文明素質、傳統(tǒng)文化、城市風貌等多個方面都占據明顯優(yōu)勢的首善之區(qū)，垃圾分類卻做得不盡人意。因此，在許多類似的對市場經濟的理念、規(guī)則仍有欠缺的城市里，做好垃圾分類需要采納更多的市場經濟的方式方法，而不只是規(guī)劃計劃或政策文件的推行。不知道這個叫劉潤著名經濟學家同不同意這樣的分析，還望指教。

我們期待著北京向著市場經濟的改革目標邁進，更好的做好垃圾分類，為首都人民提供更好的生活生產生態(tài)服務功能。

還猶豫什么，動手垃圾分類吧。

除了保護環(huán)境，心情還會更好喲！

特別致謝：感謝上海、北京和全國專業(yè)人士對本文的啟發(fā)和指正，圖片來自網絡。